111黑土血痕焚五脏金流水劫哑仇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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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国二十三年,清明。
  北平的春日,总带着几分沙尘气的干暖。军统北平站深处,吴道时的办公室却依旧阴凉,厚重的绒帘半掩着,将窗外稀薄的阳光滤成一道昏黄的光柱,斜斜打在深色的地毯上。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墨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吴道时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案后,一身熨帖的藏青色中山装,领口紧扣,越发衬得他面容冷峻,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他指尖夹着一支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忘了弹。书案上,摊开着一份刚送来的华北局势简报,墨迹未干。
  敲门声轻响三下,不疾不徐。
  “进来。”吴道时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
  陈旻推门而入,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灰布长衫,风尘仆仆,但眼神锐利如鹰。他反手轻轻合上门,走到书案前约三步远站定,身姿挺拔。
  “处座。”陈旻微微颔首,声音压得很低,“东北那边,刚传回来的消息……有些紧。”
  吴道时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向陈旻:“说。”
  陈旻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牛皮纸信封,并未直接递上,而是就着站姿,用清晰而克制的声音开始汇报,仿佛在背诵一份冰冷的档案:
  “自去年腊月至今,关东军在黑龙江、吉林、热河等地,动作频繁,手段……极为酷烈。”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也像是在平复某种情绪:
  “十二月十三,黑河以北,张景芳屯。 日军黑田部以清剿抗联为名,将全屯男丁,无论老幼,尽数驱赶至打谷场。以机枪扫射后,浇灌煤油,焚尸灭迹。百余人,无一生还。”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电车铃声。吴道时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下颌线绷得更加僵硬。
  陈旻继续道,语速平稳:
  “今年开春,热河一带。 关东军开始大规模推行‘集团部落’,亦称‘归大屯’。强迫散居山民迁入指定围子,限期焚毁原宅,抗命者……格杀勿论。眼下已是四月,塞外苦寒未退,被驱赶出家园的百姓,冻饿而死者,难以计数。大片村落已成‘无人区’,白骨露于野。”
  吴道时缓缓将烟蒂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动作很慢,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他抬起眼,目光投向窗外,却又似乎没有焦点,只看到一片虚无的阴霾。
  “三月十二,吉林桦南,北半截河子村。”陈旻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极难察觉的涩意,“日军围村,村民逃难至河沟,被追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二百一十六人,包括妇孺,尽数屠戮。随后半日内,周边八个村屯,亦被血洗一空。”
  “三月十九,黑龙江桦南,下九里六屯。”陈旻的汇报接近尾声,语气愈发沉重,“日军平岗部千余人进犯,手段……与张景芳屯如出一辙。屠戮六百余人,近三分之一户……绝户。房屋焚毁殆尽。”
  汇报完毕,陈旻垂手而立,不再言语。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那光柱里的尘埃仿佛都停止了浮动。
  吴道时依旧望着窗外,良久,才缓缓转回头。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翻涌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寒意,像是结了冰的火山口。
  “知道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后的平静,却比怒吼更令人心悸,“我们的同胞,在被当成牲口一样屠宰。”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陈旻,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沉重。
  “这些血债,”吴道时的声音从窗前传来,“一笔一笔,都记下来。总有一天,要让他们用血来还。”
  陈旻肃立应道:“是,处座。已经归档,绝密等级。”
  吴道时沉默片刻,“我们的人,在那边……还能传回消息吗?”
  陈旻的声音低沉下去:“损失很大。有些线……断了。但还在想办法。”
  吴道时没有再说话,只是久久地伫立在窗前。清明时节的北平,本该是踏青祭祖的时节,而这间办公室里,却弥漫着来自北边血雨腥风的腥气。
  陈旻安静地等待着。他知道,处座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激愤的附和。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和将这滔天血海般的仇恨,转化为更缜密、更有效的行动。
  终于,吴道时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与决断。他走回书案后,拿起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下名字,动作流畅而有力。
  “加大渗透力度,不惜代价。”他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我要知道关东军下一步的动向。还有,那些‘无人区’……看看有没有可能,建立秘密通道,转移一部分技术人员和青年学生出来。”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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