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112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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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特比是一座海边小镇,与大部分海边小镇不同的是,它最初被建立起来的时候,并不是为了捕鱼和造船,而是一座属于维京人的军事要塞,维京人从这里上岸,劫掠周围的村庄,六世纪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定居了下来,接受了洗礼,皈依了教会,而后在一座海蚀平台上建起了惠特比修道院。
  不过如今的惠特比人谋生的方式还是打鱼和造船,而正如我们所知,这两种职业都没法叫人飞黄腾达,安富尊荣——但十八世纪中期的时候,随着蒸汽大革命的发展,作为润滑油原材料的鲸油突然变得供不应求——人们开始大量地造船,出海,捕鲸,惠特比由此陡然兴盛起来,这里不但有近五十条捕鲸船,还建了船厂和鲸油提炼厂。
  与守旧的诺丁汉不同,这里的人们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很快,或许也因为新事物带给他们的都是好处而没有坏处,这里有数不清的蒸汽机,各种机械,三座用来预测天气与飓风的大差分机以及连贯的传讯管道,还有两座蒸汽机车车站与轨道,通往北约克郡首府。
  这两座机车车站分别位于老城和新城。
  惠特比镇并不完整,艾斯克河从它中间流过,将一整座海蚀平台切割成了两半,最初矗立于此的是惠特比修道院,而后围绕着它建起了教堂,村庄和镇子——曾经的惠特比修道院确实如人们想象的那样,是一座无比宏伟壮丽的建筑,它是一座双修道院,也就是说,女子修道院和男子修道院,这里曾经接待过无数虔诚的朝圣者,但在亨利八世进行轰轰烈烈的宗教改革时,这座修道院不幸也被列入取缔的行列,修士和修女们都被驱逐了出去,这座建筑被原先的乔慕利家族买了下来,改建为他们的城堡——和纽斯蒙德庄园的情况类似,在之后的岁月里,乔慕利家族更是将环绕在城堡周围的居民们迁移走,让他们在艾斯克河的对面定居,也就是现在的新城,让这片土地彻底成为乔慕利的私人花园。
  在十六世纪的时候,乔姆利家族的嫡系因为得到了君王的宠幸,举家搬迁到伦敦,一个分支被留下,他们负责在这里固守家族的领地和财产。但随着时局改变,岁月流逝,伦敦的乔慕利家族显然已经不打算再回到这么一个荒僻凄凉的小镇里,他们甚至断绝了与分支的联系,也不再支付维护城堡的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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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慕利家族的管家带着一个男仆等候在老城的车站。
  蒸汽机车是没法直达乔慕利宅的,原先的惠特比修道院矗立在海蚀平台的最高处,与滩涂约有两百英尺的高差,曾经的朝圣者们需要攀爬一百九十九级台阶才能到达教堂和修道院,这被视作朝圣途中的试炼——现在没有朝圣者了,但蒸汽机车也没法垂直前行,对吧。
  管家打开怀表看了看,因为有差分机予以调配与控制,机车抵达的时间基本上不会差很多——顶多半个小时。“五点十五分,他们该来了。”他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南丁格尔女士是七名继承者中唯一的女性,也是最后一个抵达这里的人。
  幸而就在几分钟后,他就听见了机车拉响的汽笛与车轮撞击轨道发出的铿锵声。他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走到站台边,一个小黑点由小及大,逐渐占领了他的整个视野,乌黑的机车头缓慢的从他眼前滑过,顶上的烟囱喷吐着令人不快的硫磺气味与灰色的烟雾。
  而在他的脚下,成团的白色蒸汽犹如下落到地面的云团那样猛烈地爆发出来,几乎淹没了整个站台。这种情景让管家感到了一阵轻微的不适,但凡在海边生活的人,没人会喜欢这种景象——贴着地面或是海面的云团往往会带来暴雨和飓风,而这两者几乎就是死神握在手中的号角。
  车门哐啷一声打开了,一个列车员在还没完全停稳的列车上伸出脑袋东张西望,他看到了管家,愉快地伸出手来和他打了个招呼。乔慕利家族的人深居简出,很少和外人打交道。所以若是有什么必须要办的事情,总是由管家和代理人操持——要离开惠特比最快捷和最舒适的方式当然是蒸汽机车,何况这辆蒸汽机车几乎就是为了老城的乔慕利家族开设的,这两个人不但认识,还是很不错的朋友。
  只是今天管家没心思和这位老友寒暄,他只是提起帽子,点了点头,列车员跳下车,取出一个钩子,往车门下折叠起来的铁梯上一搭,猛地把它拽了下来,只听碰铛一声,铁梯展开落地,又等了几分钟,一位女士出现在他们面前。
  管家已经拿到了南丁格尔女士的照片。他身后的男仆也曾经在报纸和画册上看过南丁格尔女士的画像,只是男仆一看到那位女士,又确定了她就是他们正在等待的人,就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在报纸和画册上,南丁格尔女士被描绘成一个犹如圣母玛利亚的美丽形象,身材窈窕,面容秀丽,眼中充满了慈悲。
  而正在与管家说话的这位女士,说句确切但不怎怎么好听的话来说,她更像是一个严苛的女管家,或者是女家庭教师,她挽着发髻,发髻从中间分开,露出一条白色的发缝,头发紧贴头皮,光滑得犹如一块黑色的陶瓷。
  她穿着一件褐色的长裙,但不是丝绒,也不是毛呢,只是普通的亚麻。如果不是领口,袖口还缀着雪白的蕾丝,甚至可以说是一件苦修士的长袍,她也没有佩戴珠宝,戒指、项链、手镯一概没有。至于她的面孔,她应该是美的,在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但在日夜辛劳的工作和沉重的压力下,那些犹如玫瑰般娇嫩的东西早就被消磨干净了。
  她的眉毛很黑,但高高的挑起,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倒置的对勾,厚重的眼皮下只有半个眼珠,白色的部分要大于黑色的部分,她的鼻子异常高挺,反而显出了那对深刻的法令纹,她的嘴唇或许曾经美妙过,但因为长时间的抿着,做出严厉的表情,导致每只唇角都在下垂,更显得她咄咄逼人,难以接近。
  这样的容貌可以说是完全破坏掉了人们对一位富有美貌的女继承人的幻想。
  男仆才压下了心中的那声叹息,就看到南丁格尔女士的身后下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女仆,她看上去可能只有十六岁——顶多十八岁,戴着软帽,穿着苍蓝色的长裙,围着雪白的围裙,她的头发蓬松得就像是一个洋娃娃,虽然是普通的浅褐色,但在夕阳的光下看上去就像是铜丝般的红棕色。
  她有着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小小的面孔和淡粉色的双唇,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美丽,生机勃勃,如同一只小鸟儿般的可爱,简直就是那位女士的对照组。
  “这是我的女仆,莉莉.伦蒂尼恩,”南丁格尔女士说:“叫她莉莉就好。”
  第375章 乔慕利老宅(上)
  列车员从车上提下了两个皮箱,一左一右的放在地上,女仆走过去,将它们提了起来,一旁的男仆看见了,立即殷勤的跑上前,将两只皮箱接到自己的手里,只是才接到,他的面容就掠过了一丝不敢置信和扭曲。
  管家看上去还很平静,但心中已经升起了极度的不满,在一所宅子里,年轻的男仆与女仆发生一些什么事情是相当常见的。但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场合,对方又是别人家的女仆,他这种直白到近似于粗鲁的行为,不免会让人觉得乔慕利家的仆人缺乏教养,性情放荡。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怀表,露出了有些迟疑的神色。“我们要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回到老宅。”如果今天的蒸汽机车没有误点就好了,现在剩余的时间足够他们返回老宅——但这个足够意味着他们中途不能休息。
  一百九十九级台阶,以数百年后的建筑做例子,大约是在十层到十一层楼之间,这个距离与高度对于一个年轻而健康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这个时代,人们所推崇的女性体态从来就和纤细,羸弱,单薄分不开,她们的母亲,父亲以及她们将来的丈夫,希望她们留在房间里看看书,做做女红或者是绘画、弹琴而不是走出去——而且医生也建议说,女性最好不要从事太过剧烈的运动。譬如骑马,一个年轻的女士,若是骑马骑得多了,他们就会说这种极其颠簸的运动会导致她们子宫下垂,造成流产或者是难产。
  所以一个淑女即便有着宽容的父母与丈夫,她能够做的运动也仅限于桌球,网球或者是散步,长时间的缺乏运动也就算了,她们还要时时刻刻地穿着紧身胸衣——用绸布,鲸鱼骨,丝带做成的一种“刑具”,它们固然能让她们显得胸脯饱满,腰肢纤细,臀部高翘,但也会严重的压迫内脏,造成穿着者的肋骨与脊椎变形,由此引起各种病症。一些女性因为过早的穿上紧身胸衣,紧身胸衣又被勒得过紧,导致身体永久畸形,她们连睡觉的时候都不能脱下紧身胸衣,因为一脱下紧身胸衣,她们连坐起来都需要女仆在旁边协助。
  南丁格尔女士当然不会这样虐待自己,只是在这个时代,就连监狱里的女性罪犯都要穿着紧身胸衣,她当然也没法例外,但穿着这个极度压迫胸腔和腹部的东西,还要在一个小时内走过一百九十九级台阶,确实有些为难人。
  何况这条古旧的阶道也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平整宽大的水泥台阶,一千多年前维京人用巨大的木头铺设,十八世纪初的时候人们又用粗糙的条石取代了木头。在那个时候,要找寻和修整这样多,这样宽大平整的条石可不容易,可见当时人们的虔诚,但经过了几百年海风,雨水与阳光的侵蚀,这些条石上早就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缝,凹坑与风化的痕迹,一些生性顽强的草木,会从缝隙中探出身体,愈发强壮的根茎会在之后的岁月里进一步将缝隙扩大,它们看似弱小,又是那样的坚韧,最后甚至能将一整块条石四分五裂。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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