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侦探 第120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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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他在脑中幻想着,在赤红色的地狱的火湖中,在那些随处可见,哀嚎不绝的灵魂里——他看见了很多人,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他曾经怨恨过的那个老人,因为后者不愿意将支付给他兄长的资源与钱财稍微分一点给自己;他也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一个懦弱的小妇人,她总是说‘我最亲爱的儿子’,却在父亲对他大发雷霆的时候沉默不语;他还看见了自己的长兄,还有侄子,他对他们充满了嫉妒,因为他们头脑愚蠢,品德低下,容貌丑陋,没有一丝半点与他们的身份相符
  的优点,却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
  相反的,他高大,英俊,聪明果敢,但唯一的缺憾就是出生的太晚了,他注定了要双手空空地离开。
  他也看到了乔慕利家族的老家长,也就是他的岳父,他知道他看不起他,但他无所谓,只要签订了婚约与他的妻子生下了孩子,他就可以拿着妻子的嫁妆到伦敦去创下一番事业,他们可能二十年,三十年的不见面,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可能就是在老乔慕利的葬礼上——要是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只是他没想到比起老乔慕利,乔慕利兄弟更加雷厉风行,不择手段。他有时候想,是不是就算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孩子是个怪物,他们一样会声称他是个疯子,然后把他囚禁在老宅内,不准走出半步呢?
  也有可能,他们的妹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美人。在蜜月期间,虽然她有种种怪癖,但那时候他觉得还能勉强忍受,在蜜月里,他们和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温和地相处过一段时间,就算是后来他们感情彻底破裂了,他们也依然上床履行了天主与他们的约定,后面的那两个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那时候他并不知道他的妻子带有怎样可怕的罪孽。他们有了三个孩子,他是个丈夫,也是个父亲,他被抓回来之后,曾经哀求过乔慕利兄弟,也哀求过自己的妻子,甚至还有他们的长子,他对着十字架和父亲的坟墓发誓,他绝对不会将这里的事情说出去一字一句。
  他也用利益来诱惑他们。他说,无论他以后从军还是从政,都需要乔慕利家族的支持。如果没有了乔慕利,他的前途就是一片昏暗——出卖他们,对他没有一点利益可言,对他们的孩子也没有半份好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
  他也打了亲情牌,他扑倒在自己妻子的脚下,流着热泪,吻她的手,也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请求他们向他们的舅舅求情,别让他的后半生沉浸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命运里,但他的长子始终一言不发,而他的女儿那时候还很小,或者说她就算懂了,也不会开口为他说半句话,后来她和他的接触也证明了这一点,即便她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不免会露出一副冷漠厌恶的神情。
  他的孩子就算不是怪物,也已经被他们教坏了。他们不是梅森,而是乔慕利家的怪物。
  而他的幺子,哎,说起他这个最小的儿子,那时候他发现他浑身长满了红斑,起了水疱,他被吓坏了,毫不犹豫的把他扔在了正午时分的花园里,等到乔慕利家族的人处理完老爷子的事情赶回来后才遇到了惊慌失措的乳母和仆人,他们在各处找了很久,最后才找到了气息奄奄的小主人,但阳光也灼坏了他的皮肤。这些伤疤严重到他快要成年了还有残留。为此他受到了更多的怜爱与纵容,也幸好这份怜爱与纵容——这个孩子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一样,没有经历过半点外界的风雨。他在母亲的许可下见到了他的父亲,当梅森先生发现这个孩子竟然会渴望父亲的爱时,他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所渴望的也只不过逃出乔慕利家族的老宅,之后如何还要看他能够攀爬到什么位置。
  但幸运就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他先是抓住了那孩子,然后用那孩子引来了他的哥哥姐姐——以及母亲之后,他犯了一个错误。
  梅森先生立即打住了脑中的念头,他不喜欢懊悔,尤其在白白抛费了这样多的珍贵时光后,他就更不喜欢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情了。
  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弥补,他立即着手,如今已经算是干得很不错了。
  烈酒带来的兴奋和麻痹作用还在持续。梅森抬起头,让酸痛无比的身体得到舒展,但抬起头看到天顶的壁画时,他又不由得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这件房间原先并不属于他,它曾经是老乔慕利的,最后又给了乔慕利兄弟,也就是当家人的房间——面积约有他原先房间的三倍,护墙板使用的是最为珍贵的桃花心木与黑胡桃木,挂着提香和乔尔乔内的画作,沉重庄严的黑铁壁炉上方用了最为细腻洁白的克拉拉白大理石做台面,它们从遥远的罗马而来,又请了工费可观的工人来雕琢水波纹和卷草纹,每个花纹都卷曲的恰到好处,在波纹的凸起面有鎏金。
  台面两侧端坐着两座铜像,分别是海神波塞冬和他的妻子,海神举着三叉戟,胡须如同铁丝一般弯曲,肌肉虬结,翻卷的波浪中青色的海豚凌空飞起。而另外一面,是他的妻子,著名的海中仙女安菲特里忒,她身态婀娜地靠在海浪上,飞鱼在她的裙摆之中穿梭飞跃,她微微侧过身,回头凝望着她的丈夫,眼中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眷恋。
  摆在雕像的中间则是各种昂贵的珐琅与镶嵌饰品,譬如金烟盒以及零零碎碎,说不出用途的小玩意儿,唯一的相同之处就在于它们都很昂贵。而在壁炉的上方是一面足足有一人高双臂展开的镜子。镜框顶端固定着一只纯银的猫头鹰,它的翅膀垂下来后与橄榄枝一起成为了镜框,镜面略微有些凹凸不平,这可不是镜子的质量问题,也不是这里的主人囊中羞涩,只能买到不平的镜子——它是一件古董,来自于十六世纪,那时候的制镜技术完全无法与现在相比,但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重要的是,那时候的镜子价比黄金,这样大的一面镜子价值连城不说还需要有足够的身份,当镜子挂在这里的时候,就等于在向每个人阐明他们的祖先有着多么显赫的身份。
  当然,现在古董镜子已经不值那个价钱了,但它也意味着一个家族的底蕴。
  除此之外,就是这里的每一件家具,床榻,矮桌,长榻,三角柜……都用了紫檀木与罕见的金丝木。据说金丝木是一种被远东人狂热推崇,并且追逐的稀有木材——但就算不是远东人,也没有厌恶这种材质的可能,它太美了,如果一定要找一种类似于金属的木料,除了它之外别无可选,这种木头的每一寸都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晨光中流动的泉水,说不出的富丽堂皇,令人向往。
  当然,在梅森先生真正的成为这个宅邸的主人之前,他对这个房间可没什么好感。他一旦被招进这个房间,不是受到训斥,就是遭到羞辱,要么就是催促他尽快再和妻子生下更多的孩子来——生下更多的孩子,现在想来是生下更多的怪物吧。
  他不知道乔慕利家族想要用这些人来做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目的必然充满了邪恶与亵渎。他推动轮椅挪到写字台前,从写字台的暗抽屉里面抽出了一个木头十字架,这个十字架看上去不显眼,却是他花了一大笔钱,从亚西西的圣方济各修道院求取来的。
  据说他曾经是圣方济各手中所持木杖的一段,他无法知道它的真假,但他可以确定当他把它捧到嘴边的时候,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无边的安宁,“再等等。”他对自己说,“噩梦很快要过去了。”
  第403章 吸血鬼(7)
  老乔又在红桥的彼端看见了那个小女仆,他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不单单是她又可爱又娇小,完全不像是惠特比的那些女人,还因为他身上那股说不出的劲儿,不,你不能说她落落大方,应该说——应该说……老乔只是一个马车夫,虽然上过主日学校,但词汇量匮乏得就像是乞丐盘子里的硬币,即便他仔仔细细地搜罗了一番,也只能说——就是带着那种肆无忌惮的味儿,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她坐在红桥的护栏上,面朝着奔腾不休的埃克斯河和灰蓝色的大海,两只小脚快快活活的拍打着栏杆的横档和支撑角,叫人一看就不免一阵心惊胆战。若是从这里掉下去,就会被湍急的河水直接冲进大海里,连援救的机会都没有,老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策动马车来到了她身边,他高高的坐在车夫座位上,向她俯下身。
  “您好,小姐,”他说,“您今天还需要马车吗?”小女仆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虽然之前他和这位已经有过一天的接触,但近距离看到这张面孔,老乔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说起来,这个小女仆的穿着打扮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除了与人们想象中的女仆着装略有些相反——她总是穿着浅色的长裙,却带着黑色的软帽和围裙,她的头发和眼睛都是褐色的,却因为寻常的颜色与精致的形状,丰润的色泽造成的反差,更有一种惊心动魄,极具冲击力的美。
  “不,先生,今天我不用马车。”老乔踌躇了,上次他从红桥这里带走了这个小女仆,让那群浪荡子弟的打算落了空。他们之中的头儿还曾经特意来警告过老乔,叫他不要坏了他们的好事,老乔确实还有点良心,但他也有父母妻子和孩子,何况这份美丽并不属于她,他无需为之牺牲。
  但想到那三枚亮闪闪的大先令,他还是低声说道,“我觉得您还是用一用马车吧,无论你要到哪里去,老乔都尽可以为你效劳。如果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你也应该待在老宅里,这几天都不要出来,或者去向你的主人诉诉苦,让他配一个男仆跟着你。”话已至此,老乔可以说是仁至义尽,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
  但今天的小女仆似乎根本没有领会到这份难得的好意,她冷淡的嗯了一声,就转过头去,继续坐在栏杆上,遥望着远方,这下子就连老乔也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气恼,他在心里呸了一声,也骄傲地昂起了头,“驾!”,那匹温顺高大的夏尔马立刻就迈开了步子。
  马车从利维的身边驶过,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几分钟后,小女仆似乎终于看够了这片千百年来都不会改变的景色。以一个男性才有的粗鲁姿势从桥梁上翻了下来,落在桥面上。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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