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五六、為此而生(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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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玻璃碎裂的聲音伴隨著女人的尖叫。
  從隙縫中滲進的光線閃爍了一下,男童的氣息又短又急促,小小的心臟劇烈跳動著,在這黑暗之外,酒瓶狠狠地砸在地板上,碎裂一地,四濺的碎片在女人的身上扎出血來。
  「呀啊啊啊——!」
  「叫!再叫!開業一天才這點錢是怎麼回事!老子還喝個屁!」
  碰的一聲,餐桌被踹倒了,金屬的餐具鏘噹鏘噹灑了一地。
  「不要!不要……!明天還要開店啊!」
  「操妳媽!那張醜臉還怕客人看!」男人的怒吼伴隨拳打腳踢的聲音,「賤人!淫婦!就妳這種蕩性才會生出那種妖怪!也不曉得跟什麼野獸配的種!」
  女人的哭叫與求饒又再次淹沒了空間。
  半小時、四十分鐘……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外面的聲音安靜了,男人重重的腳步離開了許久,他屏息,小心翼翼推開櫥櫃的門,只見在破舊的小吃店裡昏黃的燈光中,頭破血流的女人默默收拾著一地狼藉殘局。
  男童抿了抿唇,想要說話,卻又發不太出聲來。
  他想靠近那女人,然而,那女人回頭惡瞪了他一眼,幾把叉子從他耳側飛過去,砸在身後的鐵製櫥櫃上,發出令人膽怯的巨響。
  「滾回樓上去!」那女人厭惡地嘶吼,「我看了你就噁心!」
  他愣愣地瞪大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眼眶盈滿了淚水。
  在不斷朝他飛來的刀叉中,他飛也似地奪門而出,在暗夜中奔逃,逃著、逃著,幾盞路燈一晃而過,那約莫只有五歲的男童在奔跑之中,身體逐漸長大了,轉眼間,他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在夕陽的餘暉中拚命奔跑著——突然,前方的巷子衝出幾個拿棒球棍的男孩,擋在他的前方。他停下腳步,轉頭,身後也有幾個男孩堵了過來。
  「無路可逃了吧!妖怪!」拿金屬球棒的那個男孩自信地大笑,「打怪時間到囉!」
  「不要這樣……我不是……我不是……嗚哇啊啊啊啊啊!」
  他的求饒只是徒勞。
  球棒一棍一棍重重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臉上,他們毆打他、踐踏他、在他身上吐口水、在他的傷口上撒尿,然後他們脫下他的褲子,把他吊上樹,拿他當沙袋狂揍,揍得他鼻子歪了,眼角裂了,整臉都腫,鮮血不停地流,一直揍到太陽落下那邊的山頭,然後,他們拍著手回家了,留他一人半裸地吊在樹上。
  夜晚的風很冷,全身很痛,肋骨斷了,血不停地滴,全身還發著尿的騷臭。偶有路過幾個同齡的孩子,卻只聽見他們的耳語和竊笑。
  他一直哭、一直哭著,卻忍著不敢哭出聲。
  深夜,巡邏的警察將他放下來送去醫院。護士看見他的眼睛時嚇到似地縮了手,驚恐的表情滾燙地映在眼底,燙得他胸口陣陣發疼。
  ——就這麼噁心嗎?
  與你們不同,就這麼罪大惡極嗎?
  僅僅只是因為不同,就成為了所有傷害的理由和藉口,那些嘲笑與惡毒的傷害沒有一天能從他的生命中抹去。鏡子裡自己的倒影從十歲成為十四歲,十四歲成為十七歲,他從矮小的男孩成為高大的少年,掀開沉重的瀏海,看見的還是那雙無比醜陋的眼睛。
  血色的眼珠,與,橫扁的瞳孔。
  在漆黑的深夜裡,他帶著傷痕望向鏡中的自己,淚水靜靜淌落他的眼眶。
  「我是為什麼……要被生下來的……?」
  難道是一種先祖留下的遺傳疾病?又或是誰的失誤造成的失敗品?因為這雙眼睛,他不曾被父母擁抱,不曾被手足正眼直視;因為這雙眼睛,他成為全班的箭靶,成為無處可去的怒火發洩的對象;因為這雙眼睛,他遮掩自己的容貌,拒絕與他人的接觸,孓然一身。
  淚水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鏡中的倒影。
  熾熱的淚水不停往下滴流,他的雙頰因激動而熾熱,在急促的吐息中,在恍惚之間,有一隻冰冰涼涼的覆在他的額頭上,然後,輕輕撥開了他的瀏海。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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