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件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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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派达尔的指尖抚过文件边缘,陈年纸张的粗糙质感摩着指腹,竟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把他拽回八年前那座古老都城的盛夏。
  那时梅雨季刚过,官邸书房里还残留着水汽,菱花格窗把天光切割成细碎的金箔,斜斜洒在扶手椅里的身影上。她捧着那本泛黄的德文诗集,用他才教会不久的发音,一字一顿念着里尔克的诗。
  “谁此时没有房屋,就不必再建筑……”
  每当念到这一句,她总会抬起头来,眼角弯成小小的月牙。
  指腹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蓦地收回手指,指腹上已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鲜红的血珠渗出来,滴落在文件上,晕开一个暗红色的小圆点。
  原来柔软的纸张也能割伤人,就像回忆一样。
  斯派达尔握了握右手,把那滴血痕攥进掌心里去,现在不是沉溺往事的时候。
  他想起今早打开卧室窗帘时的情形来。
  那时候,巴黎的晨雾还没散尽,带着塞纳河潮气的空气漫进窗内,也模糊了远处的街景。他目光越过雕塑喷泉,越过花园,停在官邸大门对街的梧桐树下,那里立着两个穿风衣的男人。
  他们把自己缩在斑驳树影里,可其中一个习惯性摸向耳后,另一人站姿过于笔挺——这些细节在他眼里无所遁形。
  一股凉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可凉意过后,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终于来了。
  这是盖世太保惯用的手法,为什么不直接逮捕?或许是证据还不够,又或许柏林还需要走完某些程序。但无论如何,这都意味着他的时间不多了。
  柏林传来的处决名单越来越长,那些曾经熟识的面孔,冯·奥尔登堡,冯·霍恩贝格、冯·迈森…如今都变成了档案上的红叉。
  下一个会是他吗?恩斯特·冯·斯派达尔,巴黎占领区保安警察负责人,暗地里的“叛国者”。
  可能是下一分钟,下一小时,最迟不会超过今晚。
  事已至此,他并不畏惧死亡,他渴求死亡如同渴求解脱。
  可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去完成一件事。
  他比谁都清楚,全城戒严期间,盖世太保的监听车遍布整个巴黎,任何超过五秒的异常通讯信号,都会和黑夜里的信号弹般显眼,他只能赌这一把,用最短的电码告诉他们:他需要接触。
  这个计划迅速成型,从圣日耳曼大道的官邸驱车到荣军院,他步入这座大楼,维持着一切如常的假象,与同僚行举手礼,处理积压公文,耐心等待着那个独立接触电台的机会。
  而机会来得比预想中快。
  通讯室里静得能听见电波的滋滋声,本该在岗的值班员,竟在他例行巡视的当口没了踪影,他站在电台旁,目光穿过百叶窗缝隙,落在荣军院的金色穹顶和楼下的装甲车上。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这栋大楼每天收发数百条电文,各路情报交汇又分散,那三秒的信号会和一滴水流入大海那样,淹没进通讯流中,而作为这场兵变胜利者的堡垒,从这发出的信号最不易被怀疑。
  而他也同样知道,女孩是那个组织里唯一能进入这栋大楼的人,如果她能进来的话,定然会坐在自己身边。
  那些监视者到底是不敢贴身跟随他,这是上帝难得给的空隙,他必须牢牢抓住。
  门廊外,皮靴的声响越来越近。一声又一声,冰冷又规律,像钢琴的节拍器。
  他轻轻吸口气,巴黎清晨微凉的空气充盈肺叶,指尖决然沉了下去。
  “哒—哒—哒——”
  指尖落下,行云流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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