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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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大夫来后又细细查了一遍,抬头笑着说:“蓝嫂,不打紧,万儿身上除去后脑,没有其他伤,后脑也只是被牛蹄蹭到,不是踢到,没伤到骨头,就是头皮裂了道浅口子。好好将养几天,万儿就能蹦跳了。”
  “河神娘娘保佑!”蓝婆听后,终于忍不住哭起来,一双老手攥住万儿的小嫩手,呜咽着,“我的肉儿啊,你把奶奶的魂儿都扯跑了啊。”
  半晌,她才用衣袖擦掉眼泪,又一眼看到儿子,这个穿着道袍、越看越认不得的儿子,不由得想起儿子像万儿这么大时候的样子,一样的机灵乖巧招人怜。丈夫因他也动了柔肠,给他取名叫“志归”,说从此再不为禄利挣扎,好好寻一片田产宅院,卸职归田,一家人清静安乐度日。当时,她还真信了。
  后来她才明白,那时,丈夫又一次被贬官,正是心灰意懒的时候,说这些话,不过是宽慰他自己。没过半年,丈夫又被调回京里,那满头满脸的欢喜得意气,简直能把帽子吹起来。
  有些人馋肉,有些人馋色,她丈夫这辈子改不掉的脾性是馋官。
  偏偏这几十年朝廷开流水席一般,颠来倒去,闹个不停,主客换了一拨又一拨,菜式翻了一桌又一桌。而她那个丈夫,又偏偏是个慢脚货,一辈子学不会挑席占座,每次抢到的都是残席。
  眼看司马光要败,他偏生贴着司马光;眼看赶跑司马光的王安石要败,他又热巴巴去追附王安石;眼看踩死王安石的吕惠卿要败,他又慌忙忙去投靠吕惠卿;眼看撵走吕惠卿的苏轼要败,他又痴愣愣守在苏家门口……从头到尾,他没有一次看准、踩对。
  最后一次,蔡京被任了宰相,正被重用,他跟着一个愣骨头同僚,一起上书告蔡京意图动摇东宫太子,以为这次一定能成,结果被蔡京反咬,脸上被刺字,发配到海岛。第二年,蔡京虽然真的被罢免,她丈夫却病死在海岛。
  就这样,蓝婆跟着丈夫,一辈子被贬来贬去,贬成了焦煳饼。丈夫虽死了,却把这焦煳命传给了他的儿子。不知为何,儿子志归性子竟像极了他父亲,自小不服输,事事都要强挣,却很少胜过一回两回。挣来挣去,竟挣到绝情绝义,舍母,抛妻,弃子,出家做了道士,说走就走,把她最后一点求倚靠的心也一脚踩烂……蓝婆正在乱想,忽听有人敲门。儿子去开了门,她就坐着没动。
  “请问丁旦可回来了?”一个男子声音。
  “丁旦?”儿子志归有些纳闷。
  蓝婆一听到这个名字,惊得一颤,忙起身走到门边,门外暮色中一个男子,不到三十,白净的脸,眉目俊朗,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蓝婆从没见过,警觉起来:“你是谁?”
  “在下名叫赵不弃,是丁旦的好友。”那男子微微笑着。
  “你找他做什么?”
  “我怕他有危险,特来告知。”
  “什么危险?”
  “这个——”
  “他没回来,也不会回来了!”蓝婆猛地关上了门。
  “娘……”志归满眼疑惑。
  儿子回来大半天,第一次叫自己,蓝婆已经几年没有听到,心里猛地一热,但随即一冷,这一冷一热,几乎催出泪来。她忙转身回到床边,把脸别过一边,狠狠说了声:“我不是你娘!”
  屋里已经昏暗,蓝婆却没有点灯,静静守着昏睡的万儿。
  后面厨房里透出些火光,传来舀水、动锅、捅火、添炭、洗菜、淘米的声音,儿子出了家,竟会自己煮饭了,蓝婆心里涌起一阵奇怪莫名的滋味,又想笑,又想哭,又想骂。
  她坐着听着,正在发呆叹气,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她没有理,但外面仍在敲,轻而低,她这才听出来,是何涣。
  她忙起身过去,打开门,昏黑中一个身影,果然是何涣。青绸幞头,青绸衫,中等身量,肩宽背厚,眉目端正,一身温纯儒雅气。
  “老娘。”何涣低声问候。
  “快进来!”
  何涣忙闪了进来,蓝婆正要关门,忽然听到后面厨房里儿子大叫:“什么人?”接着地上铜盆被一脚踢翻的声音,随即听到一个人重而急的脚步声,从厨房的后门冲了进来,蓝婆感到不对,忙朝何涣叫道:“快走!”
  何涣却愣在那里,慌了神,没有动。顷刻间,一个黑影从厨房里奔了出来,刺啦一声,黑影忽然顿住,似乎是衣襟被门边那颗挂竹帚的钉子挂住,黑影挣了两下,刚扯开衣襟,志归也从厨房赶出来,一把扯住那黑影,大叫:“你做什么?”
  两个人在门边撕扯扭打起来,蓝婆忙又朝何涣叫道:“快走呀!”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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