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欢 第6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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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沉茜轻轻叹了口气,说:“军队打不到这里,不代表没有‘乱兵’。如今粮食价钱疯长,而我们在宅子里放了那么多米粮,恐怕很招贼啊。”
  前两天赵沉茜为了花掉卖夜明珠的钱,见什么买什么,只要有需要的全搬到宅子里,硬是把五千贯挥霍完了。没想到阴差阳错遇上了战乱,她在物价飞涨前囤积了大量物资,这一步竟还走对了。但她当日为了让人知道她把钱都花了,买东西没避着人,导致现在全城人都知道她的宅子里有粮食。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何守住这些东西,也是一个难题。罢了,这一关迟早都要面对,走一步看一步吧。
  裁缝很快拎着箱子来了,赵沉茜让裁缝先给小桐量尺寸,她去外面挑选花样。赵沉茜选布时,听到街上许多人都在讨论即将来临的战事。
  “听说了吗,大齐皇帝要御驾亲征,来海州剿匪。据说汴梁为这一战秘密筹备了许久,准备了足够十万大军吃半年的军粮,看来这次,北梁人是铁了心要拿下海州了。”
  路过的百姓听到,全都停下来询问,消息越交换越详细,看来海州要起战事已是板上钉钉。满大街都飘荡着人心惶惶,有人担心道:“虽说目的是海州,但一打起来,那些兵匪哪里讲道理,恐怕周边城镇都会被洗劫一空。唉,我们家还有两个孩子呢。”
  “你们家孩子还小,够走运了,家里有闺女媳妇的才要担心。”一个老人义愤填膺,骂道,“剿匪剿匪,他们没来之前,什么乱子都没有,我上次去海州城,除了进出盘查严,城里面市曹井然,有老有幼,竟然比山阳城都安全。等着瞧吧,皇帝带着这十万北梁军队来剿匪,匪才是真来了!”
  周围人听到都沉默了,生活在北梁人统治下,谁不懂这个道理呢?这些年光忍受胡作非为的北梁巡察就够痛苦了,等将来城里出现无数北梁士兵……他们都不敢想。
  一个年轻人抱有侥幸,问:“刺史呢,他是山阳城长官,如果有北梁人进山阳城作乱,他不管吗?”
  周围人齐齐嗤声,街上到处都是巡察,他们不敢说刺史的坏话,但众人的反应已证明了态度。一个能硬生生拆散女儿女婿,将长女献给大齐皇帝的人,会将北梁人拒之城外吗?呵,恐怕他开门迎都来不及。至于城里百姓怎么样,反正祸害不到他的府邸,他才不会管。
  一个老妇人想到家里的孙女,长长叹息:“这世道,还有王法吗?没完没了打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句话是多少人的心声,有人忍不住了,不顾三纲五常骂道:“都怪临安那个小皇帝,要不是他胆小怕事,避战不出,一昧求着和北梁人和谈,怎么会如此?他弃了王城逃跑,在江南继续做他的太平天子,倒苦了我们做三等人。”
  如今北梁疆域辽阔,治下分三等人,第一等自然是梁人;第二等是生活在幽云十六州的汉人,他们虽然是汉族,但已经被北梁统治多年,接受了现状;第三等,是原属于燕朝,战败后不得不归属北梁的中原百姓。这些百姓不服北梁人统治,不肯换北梁衣服,频频反抗,北梁皇族很厌恶这群“刁民”,将他们贬为最下等、最卑贱的三等人。
  有人开头后,其他百姓也纷纷倾吐大逆不道的话:“从旁支过继的到底不是正经龙脉,皇位不该是他们家的,哪怕被扶到龙椅上也成不了真龙。瞧瞧那孬样,一碰见北梁人就吓破了胆,若昭孝皇帝的正经太子能顺利长大,怎会如此?”
  众人纷纷遗憾昭孝皇帝没有儿子,一个教书先生一脸忧愤,道:“从宪文帝起龙气就越来越弱了,宪文帝子嗣不丰,好歹还有三个儿子,昭孝帝却连生三个公主,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皇子,还在襁褓里就夭折了。要我说祸根还在宪文帝,他一昧宠着皇后高氏,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宠幸后宫,还纵容高氏插手朝政。前有高太后,后有福庆公主,牝鸡司晨,乱了纲常,上天这才会降下惩罚。”
  外面说得热闹,连秋水阁的伙计也被街上的谈话吸引,忘了招待赵沉茜。赵沉茜乐得清静,独自站在一边挑选花色。
  她早就习惯了,亡国都怪女人,太平盛世都是男人的功劳。明明是高太后垂帘听政那些年施展仁政,修生养息,这才有了昭孝帝亲政时的强盛国力,但朝野却将功劳都算给昭孝皇帝,赞美昭孝帝是少年天子,雄韬大略,堪比秦皇汉武。
  呸,就凭他,还敢自比秦皇汉武?
  赵沉茜摄政第一年,拿到户部账本时,被国库的空虚程度惊得瞠目结舌。昭孝帝刚愎自大,还好排场、好颜面,他在位二十五年,亲政十五年,期间大举选秀,大兴宴饮,迷信僧道,宫女、寺院数量激增,皇宫用度日益奢靡,最后滚成了一个天文数字。上行下效,汴京达官贵人也纷纷模仿宫廷的排场,攀比之风至甚。
  如果他只是一个花钱多的昏君也就罢了,但他不是,他是一个自比政、彻的昏君。因少时被高太后垂帘听政,无人听他的话,养成了昭孝帝心胸狭隘、猜忌多疑的性格,他掌权后,高太后朝的宰相重臣全被贬谪至死,敢为那些人说话的臣子,后来全都以各种理由丢了官。可想而知,这样一来朝堂中无人敢说真话,忠直之士郁郁不得志,升上来的尽是溜须拍马之辈。这样一帮人把持朝政,不难想官场多么乌烟瘴气。
  昭孝帝死后,赵沉茜夺得大权,接手这么一个烂摊子,而汴梁众人却还沉迷于歌舞升平之中,不知大厦已危。前两年赵沉茜铁腕统治,她大举扩充皇城司,强硬清洗政敌,等将权力都揽在自己手里后,便立刻推行新政。
  她的新政引燃了昭孝帝时期埋下的隐患,大家的生活都变得不好过起来,臣子纷纷怀念起昭孝帝在位时期,将国库空虚、吏治腐败的罪推给赵沉茜,根本不管昭孝帝才是害得燕朝羸弱至此的罪魁祸首。
  曾经赵沉茜不屑于解释,她觉得清者自清,等崇宁政变的效果显现出来后,他们自然会明白忠奸。可是,她没等到新政起效,就被自己人害死了。新帝赵苻全面废止新政,内忧外患一起爆发,赵苻应付不过来,就将所有问题都推到赵沉茜身上。
  但凡了解些内幕的人就能看出来,错不在赵沉茜,可是,天底下能有多少内行人呢?天下悠悠众口,人云亦云,祸国的罪名背在赵沉茜身上,再也拿不下来,以后想必还要遗臭万年。
  这种话听多了,赵沉茜已习以为常,她麻木地听教书先生骂完,心底一点波动都没有。这时小桐出来了,喊她去量尺寸,赵沉茜平静往内室走,忽然街上斜插进来一道声音,掷地有声道:“高太后如何我不知道,但福庆公主的新政我亲眼见过,骂不了,也听不得别人骂。”
  第77章 上善
  赵沉茜回头, 发现竟是一个落拓道士,大步流星从桥上走来,说:“十年前, 我在河东路听到福庆公主拟将更戍法逐渐改为置将法,改变军中将不识兵、将无常兵的弊端,并大举整顿厢军及禁军, 要求士兵每年测试,禁军不合格者降为厢军, 厢军不合格者降为民籍。八年前,我在河北东路看到东京发来的诏书,号召当地兴修水利, 费用由住户按贫富水平分配出资,付不起钱的百姓可以向州县府衙借贷, 也可以多开垦荒田,以工代钱。六年前, 我听说她在全国范围内清丈土地, 取缔了众多寺庙、道观, 勒令僧众还俗,将被佛寺道观、士绅豪族侵占多年的土地分给百姓耕种。可惜下面执行的官吏和当地士绅串通一气, 故意歪曲她的政令,要不然她的新政定能富国强军, 卓有成效。骂她其他便也罢了,但在执政治国上,她无可指摘。”
  河边聚集的百姓瞧见他,惊讶道:“你一个道士,竟然还说她好?福庆公主撤了许多道观,连划给白玉京的地都收回去大半, 害得许多道士无以为生。她断了你们的财路,你不恨她?”
  “她一心为公,我为什么要恨她?”来的正是化装为落魄捉妖师的容冲,他停在岸边,说道,“道观是我一个人的家,但还地于民,却能撑起千千万万的家。何况,如果没有地就无法谋生,那说明这门道士能力不行,趁早回家生孩子去,她何错之有?”
  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没有百姓会为一个已死去多年的公主较真,但有容冲开头,渐渐有人出来说公道话:“崇宁那些年,虽然日子不好过,但至少能保一家老小吃喝。每年二月、五月青黄不接时,家里没粮了可以和官府贷粮,随夏税秋税补上就行。不像以前一样,一年到头担惊受怕,连病都不敢生,生怕家里出什么事,拿不出钱就得去借高利贷,一旦耽误了倾家荡产也还不起,只能卖儿鬻女。”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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