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48 /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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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乃武本就有留下来候榜的打算,如今同辈推崇,而又有赵仲文做东道主,何乐不为?因而决定,暂不回余杭,出场以后与赵仲文住在一起,每日里不是载酒看山,便是涉猎花丛,好不逍遥自在!
  在余杭,小白菜却似害了相思。原以为八月十六考完,至多二十左右,就会回来,透过陈二嫂的安排,要好好与杨乃武补述在杭州未了的情缘。谁知一遍、两遍去探问,竟是消息沉沉,因而镇日价茶饭无心,更谈不到照料丈夫。
  见此光景,葛小大可有些忍不住了,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机会。
  事起于腌菜。杭州府的风俗,每逢秋天,不论穷富都要腌一缸大白菜,多么极累人的事。先要切蒂,逐棵洗净晾干,然后擦盐入缸用力揿紧,搬些重物如磨盘、捣臼之类的大石块压住。到冬天开缸,一直要吃到明年初夏。腌菜好坏,可卜一年的家运,所以也是一件大事。
  葛小大最重视其事,一过中秋就催妻子动手,小白菜总是答以“还早”。这天,葛小大自作主张,买了一担菜,叫人挑了来;到晚回家,进门看到那担菜原封不动摆在廊下,不由得就冒火了。
  “你一天到晚,在家做点啥?”他大声吼着。
  小白菜见他无缘无故发脾气,好没道理,也就没有好脸嘴给他看,冷冷答道:“你管我呢!”
  “我怎么不要管?”葛小大越发气急,“我不管哪个管?”
  “哼!”小白菜冷笑,“你也配!”
  “什么?我不配,你这个好吃懒做,不要脸的贱货!”说着,一掌摔过去,正打在小白菜脸上。
  她从出娘胎以来,真是没有挨过打。所以这一掌打在她脸上,不是气,而是惊,目瞪口呆地望着葛小大,竟愣住了。
  做丈夫的看见她的脸色,知道闯了祸。吵既吵不下去,打也打不起来,气是出了,所感到的不是痛快,而是泄气。自觉好没意思,一转身出门,回到店里就没有再回来。
  小白菜由惊转悲,越想越觉得委屈,一夜眼泪不曾干过。到得天明,狠一狠心,“咔嚓”一剪刀,将头发绞了下来,噙着眼泪收拾收拾随身衣服,决定要去削发为尼了。
  就这时候,王心培的妻子来借针线,一看她那一头不知羡煞多少人的长发,剪成那样子,不由得大惊失色。
  “咦,咦!怎么回事!”
  小白菜闻声转面,双泪交流,说得一声:“我好命苦!”随即放声大哭。
  这一哭将王心培亦惊动了,赶来探视,细问缘由。等小白菜且哭且诉地说说经过,王家夫妇俩,都派葛小大的不是。
  话虽如此,并不能改变小白菜逃家遁入空门的坚决态度。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并不想出家,任何一个尼姑庵的当家,也不会冒昧为她祝发。不过,夫妇吵架吵到做妻子的要离家去做尼姑,而且已剪下自己珍惜的一头青丝,可以想见她所感到的委屈,那就不管有理无理,非让她消气不可。否则,就会成为僵局,逼得她只好去出家,或者更坏的是,寻了短见。
  王心培感到事态严重,自己是房东,出了命案脱不得干系,因此,一面叮嘱妻子绊住小白菜,一面急急去走告表兄、表嫂——小白菜的亲娘喻师母。
  喻先生有蒙童要教,自然是喻师母到场。赶到王家,只见沈媒婆也在。两亲家见了面,态度当然不同,喻师母扬着脸不理,沈媒婆自知儿子理亏,神色不免尴尬。
  “我叫人去叫小大了!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夫妻吵架也是常事,何至于弄得头发都剪掉了?”
  喻师母常听丈夫教训蒙童有句话,总没有机会用,此时恰好派得上用场,随即大声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如果不是小大太没有道理,她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孝的事来?”
  刚说到这里,只见葛小大蹒跚而来,自然一脸忸怩不安的表情,一一招呼过了,将双手放在作裙后面,只言不发。
  “你说,你怎么言语伤人,动手就打,气得人家要做尼姑?”沈媒婆大声责问。
  “她好吃懒做!大家看,”葛小大指着走廊说,“一担菜摆在那里,也不动手腌。”
  语声未落,小白菜就接口了,“现在是腌菜的时候?”她双眼中还含着泪水,声音敢是嘶哑的,“你道腌菜容易?哪家腌菜,不是三四个人一起动手?你不问三七二十一,买了菜来要我腌,你道你多少阔气,男男女女有一班佣人在那里,只要我说一声,马上有人来做?你做梦!做事颠三倒四,没有经过霜的白菜,买了来做腌菜,只有你这种没脑子的人才想得出!”
  这一顿抢白,词锋犀利,葛小大当然不是对手。恼羞成怒,却以当着岳母,不敢再动手打人,只“嘿、嘿”地冷笑着,表示不屑与言。
  “这也是小事!就算耽误了你的腌菜,哪里可以出手伤人?”喻师母向沈媒婆说,“亲家母,女儿是我的,不过嫁到你家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不好说啥。你家的家务,你自己去调停,只要我女儿肯受委屈,我没有话说。”
  沈媒婆见她是不合作的态度,觉得事情棘手,心想错是错在小大,但要他赔礼,只怕也难。事出无奈,只有自己想法子来消她们母女的气了!
  这场夫妻的勃谿,喻师母是站在女儿这一边的,沈媒婆却无法站在儿子这一边。相反地,还要为儿媳妇说公道话,方能平息风波。于是她将葛小大又打又骂,虽然打既不痛,骂亦无伤,总算是给了小白菜十足的面子,做尼姑的念头,自然已丢到九霄云外,心里想想,倒在痛惜她那一头好发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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